1964 馬鹿/傻瓜系列

松竹想把藤原審爾的中篇小說《庭中一樹白木蘭》改編成喜劇電影,本來是由野村芳太郎導演,但最後交給山田洋次執導,終成為他的事業轉捩點。劇本最初由東映京都片廠的加藤泰撰寫,野村及山田和他素有書信往來。不過加藤泰的劇本,山田並不合意,重寫了不少,電影最後名為《傻瓜到家》。

第一集:傻瓜到家

二戰後,安五郎(鼻肇飾演)從蘇聯的勞改營獲釋,來到瀨戶內海小鎮找朋友,朋友找不着,在和尚家過夜時,勇擒小偷。安五郎本已無家可歸,和尚家也缺人幹粗活,便請安五郎住下來。和尚的長子娶妻後被徵召入伍,被蘇軍俘虜,生死未卜。妻子夏子(桑野美雪飾演)和家翁家姑,以及丈夫的弟弟清十郎同住。

安五郎對夏子一見鍾情,但不敢有非份之想。他幫了鎮長一個大忙,成為鎮內有勢力人士,儼如黑幫般收保護費,也幫工廠擺平罷工。夏子不喜安五郎所為,雖然無法阻止,安五郎也不敢太過份。新任鎮長決意取締非法賭博,令安五郎生計不繼。

三名逃犯帶着大量炸藥,挾持了鎮上一名少女。警察怕被炸死不敢出動,居民欺騙安五郎,說夏子想他幫忙,安五郎救出人質,但被炸盲。最後夏子的丈夫證實於蘇聯死亡,夏子改嫁到別市,安五郎也離開此鎮,數年後意外溺斃。

山田加入和《車伕松五郎》有關的情節,是原著所無的重大改動。山田小時看過稻垣浩的1943年版本,深受感動。在《傻瓜到家》,有巡迴劇團演出《車伕松五郎》,松五郎暗戀寡婦良子,至死不敢逾越。安五郎看得非常投入,尤其對松五郎臨終前向良子道歉的一句「我很污穢」印象深刻,夏子改嫁前,失明的安五郎用同一句話向她表白。

安五郎有松五郎的粗豪及心地善良,另一方面,他的衝動、自作聰明、傾慕高不可攀的女子、模倣江湖人士的見義勇為,卻預兆了日後的寅次郎。換句話說,透過《傻瓜到家》,《車伕松五郎》可謂《男人之苦》一個靈感來源。

飾演安五郎的鼻肇(ハナ肇)是樂隊Crazy Cats的隊長,負責打鼓,「鼻肇」這個藝名,來自他大笑時,鼻孔會張得很大。Crazy Cats在1962年的東寶喜劇電影《日本無責任時代》大紅,影片主角、樂隊結他手植木等的人氣最強,成為獨當一面的笑匠,他主演的「無責任」系列及「日本一」系列是東寶在1960年代的票房保證。

鼻肇獲松竹邀請主演《傻瓜到家》,植木等自動請纓為影片擔任旁白,但因為他和東寶有合約,要求松竹不要列出他的名字。《傻瓜到家》的故事是由長大了的清十郎敍述,在影片末段,植木等亮相,飾演長大了的清十郎。Crazy Cats的其他成員,除了長號手谷啟,都有在片中客串,其中犬塚弘及櫻井千里不時在山田往後的作品擔任配角。

影片完成後於試片室放映,工作人員鴉雀無聲,山田大受打擊,在休息室一言不發呆坐一小時。豈料上映後,觀眾笑聲不絕,票房不俗,於同年開拍兩部續集《超級傻瓜》及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。鼻肇一共在山田八部電影擔任主角,直至《男人之苦》之前的《喜劇一發大必勝》為止,此外鼻肇也在《家族》及《電影天地》客串,在《遠山呼喚》擔任配角。

山田似乎低估了《傻瓜到家》的賣座能力,即使鼻肇一直為植木等殿後,他已是駕輕就熟的喜劇演員,亦早已憑Crazy Cats的電影累積了一定人氣。植木等雖然沒有在影片出名,但預告片有節錄他亮相的一段。

《傻瓜到家》除了是山田第一部賣座片,也創下他的多個第一次,是他第一部彩色作品,第一次與攝影指導高羽哲夫合作。高羽會擔任山田往後三十年的攝影指導,直至《男人之苦》第47集為止,他在第48集開鏡前去世,但職員表仍保留他的名字。

渥美清也是在《傻瓜到家》初次和山田合作,他只演一個小角色,他懷疑老婆紅杏出牆,想安五郎幫他對付姦夫。當年的渥美清已頗有名氣,野村芳太郎1963年《天皇陛下敬啟者》由他擔任主角,影片非常成功,於1964年頭推出續集《續天皇陛下敬啟者》及《總理大臣敬啟者》,另外野村也在1964年底拍出大作《五瓣之椿》。野村事忙,有機會是《傻瓜到家》交給山田執導的原因。

山田當時覺得《傻瓜到家》有點鬆散,也不無道理,因為影片的故事依照原著,是以段落式的不相連事件構成,安五郎和夏子的感情線篇幅不多。《傻瓜到家》不是有心從頭笑到尾,正是它一個可取之處,在鼻肇惹笑的演出外,也有令人戚戚然的感情線,悲喜兼備,《男人之苦》正有這個特質。

第二集:超級傻瓜

《傻瓜到家》於1964年1月上映,大收旺場,三個月後推出續集《超級傻瓜》,繼續以鼻肇做男主角,但故事與《傻瓜到家》沒關係,女主角是松竹當家花旦岩下志麻。

《超級傻瓜》的故事同樣發生於瀨戶內海,鼻肇飾演的安吉,是漁夫的養子。二戰尾聲,仍是小學生的弓子(岩下志麻飾演)從東京來到這條叫「春之島」的漁村躲避戰火,和安吉有過一段短暫的友誼。安吉開漁船帶弓子出海看海底景色,差點出事,安吉被養父重罰,他一氣之下離家出走,十多年間音訊全無。

弓子在春之島定居,但即將到岡山讀大學,只會於周末回家。安吉此時帶着一隊三流樂隊過來表演,但樂隊老闆欠下旅館宿費,逼得安吉要留下來打工還債。安吉自暴自棄,弓子鼓勵他振作,不久安吉識破了一個欺騙島上少女到城市跳脫衣舞的騙局,安吉因此成為島上英雄。

安吉因為沒有戶籍,無法移居巴西,他偷渡出境被捕,上了報紙,羞愧得不敢回鄉。一年後,他帶了大熱播音作家來到島上,村民懷疑安吉又是否被騙,豈料該作家真的以春之島作題材,令此島聲名遠播,帶旺了旅遊業。可是安吉再次闖禍,一去不返。弓子畢業後回島擔任老師,帶學生到大阪旅行時,巧遇安吉在街頭擺賣,也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。

雖然《超級傻瓜》是部續集,但有三重意義值得細探。首先,較諸《傻瓜到家》,《超級傻瓜》的喜劇感較為一致,多數場面都有笑料。而山田式的幽默可謂在本片已經成形:聰明笨伯做傻事、略為誇張的肢體動作、冒失滑倒或跌倒的形體笑話,在山田往後五十年的作品都有不少。

第二是安吉和寅次郎之雷同,共同點包括:一、自小離家出走、音訊全無,多年後回家。二、有時做傻事丟臉,有時卻做了英雄。三、丟臉後便火速離鄉。四、片尾和弓子相遇時,安吉正在街頭兜售工廠倒閉的貨物,以售價比百貨公司平幾倍作招徠,這正是寅次郎的生計所在。

最後是《超級傻瓜》第一次有山田對日本鄉村不敵經濟轉型的關注,春之島原以漁業作經濟支柱,但漁業沒落,島中青年難以謀生,就是因為被作家寫進作品中,才能靠旅遊業起死回生。山田在《男人之苦》大紅後的「個人」作品如《家族》及《故鄉》,主角都是因為鄉村經濟崩潰而被逼舉家遷移,《幸福黃手絹》的高倉健跟《家族》主角一家一樣,從九州遷到北海道。然而《超級傻瓜》片末,安吉養父病死後,弓子去通知村民,但上至村長,下至村民都因為忙於接待遊客,對死者漠不關心,足見山田對鄉村發展旅遊業有相當保留。

第三集:傻瓜駕着坦克車來

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於1964/65年的新年檔上映,故事改編自著名作曲家團伊玖磨的小說《日向村物語》,本片亦由他配樂。鼻肇飾演的農夫三郎,在二戰後期以少年兵身份被徵入伍,但戰事旋即結束,他把一部坦克車開回家,藏在家中的茅屋內。三郎一家戰前本為佃農,於戰後的土地改革中分得土地。現在大地主仁右衛門想購回該片土地,但被三郎及他母親拒絕。

仁右衛門的女兒紀子(岩下志麻飾演)大病初癒,仁右衛門設宴慶祝,紀子邀請三郎出席。不修邊幅的三郎到理髮店理髮及剃鬚,理髮師及其他顧客作弄他,說三郎其實是俊男,紀子會愛上他。三郎信以為真,自作多情,在紀子家中闖了禍,被趕出去。三郎大受打擊,醉酒鬧事被捕,被關押數天。

在這段期間,跟仁右衛門友好的議員,哄騙三郎母親問他借錢幫助三郎,然後藉此筆債脅迫她賣地。三郎回家後,一怒之下,把茅屋的坦克維修好,開出村上橫衝直撞。三郎鬧事之時,其弱智的弟弟兵六意外跌死,最後三郎把坦克開到海裡,讓其沉入海底。

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和《超級傻瓜》,女主角同為岩下志麻,但《超級傻瓜》中,她和鼻肇並沒有感情線,即使安吉回鄉後,面對長大後的弓子覺得害羞,也會聽她的說話做事,但故事中沒有說明他暗戀弓子,弓子去到故事結尾都沒有其他心上人。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的三郎向紀子自作多情,她也有心上人,是治好她的醫生。

這一處分別,其實就是《男人之苦》的愛情公式:每一集寅次郎都會戀上女主角,又稱為「女神」(マドンナ,madonna的拼音),原來都是他自作多情,心碎收場。即使《傻瓜到家》的女主角也令鼻肇的角色傾慕,但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才真正符合「癩蛤蟆想食天鵝肉」的設定。

《超級傻瓜》的岩下志麻和鼻肇較像一對兄妹,而在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中,她的眼神、笑容以及鏡頭拍她的角度,則較有一種被仰視及崇拜的特質,這也頗為接近《男人之苦》拍攝「女神」的手法。《傻瓜駕着坦克車來》雖然不是山田的名作,但也有一些擁戴者,包括全世界最長壽連載漫畫《烏龍派出所》的作者秋本治,該漫畫的主角兩津勘吉的粗豪魯莽的搞笑形象,甚有山田作品中的鼻肇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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