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得到香港電影評論學會、香港電影導演會的最佳影片後,《給十九歲的我》再於香港電影金像獎得到同一獎項。抽片前我只看過一次,然後發表影評。我是在金像獎第一輪及第二輪都是投票給《給十九歲的我》做最佳影片,電影評論學會的大獎討論會,我是有資格但沒有去參與,所以獎項我無份決出。金像獎後,我在還未重看影片之下,想補充一些對這次成為頭條新聞的風波的感想。
我曾在明報寫了一篇文章介紹今屆電影節一些精彩紀錄片,以下是我該文章的的結語:
早前的紀錄片爭議,一大群平時少看紀錄片,甚至連涉事影片都未看的閒人,自恃正義地指罵擲石,發洩完根本和自己無關的憤恨後,又繼續對紀錄片不聞不問。然後真正關心的人、持份的人,就要承受這些閒人打着正義旗幟的破壞。不想成為這樣的人,最好的方法並非閱讀或撰寫千字文,而是實質去看一些佳作,認識的不只是這個體裁,更是作品中的人和事,從而拓闊自己的世界,就會知道電影其實是比個人更為重要。撻伐作品倫理有虧前,先看清楚作品,以及自己內心有幾多的愛。
我不是基督教徒,但記得新約中,法利賽人同耶穌,不就是常常爭拗着倫理和愛,哪樣重要。網友阿武對《給十九歲的我》的過激反應,有一些精警看法,也刺激了我的思考。
阿武:最好笑,明明『十九歲的我』有d女受更大「傷害」,例如因為醜,因為未來志願,但渠坦然面對,班正義撚就完全無視,有d人重踩多兩腳添。
執着「影片不顧人感受,傷害了她」這點的人,我還是那句,睇咗套戲先講啦。「現在都看不到」?那就請你們沉默吧。帖文作者是不喜歡影片的,用二分法的話。未看過而罵導演無恥的人,就是真正無恥了。
當然也有朋友是看的時候很喜歡,聽到當事人的申訴後就覺得電影很可恥。這種想法我是尊重的,而我的回應是,一個人介意、唔開心,不代表別人傷害你、恥笑你,有時只是你自己傷害自己。頗多人說郭偉倫「拒絕面對自己」,我看影片時正有這種想法:影片令到所有片中人物去面對自己。林超榮直指女生忽然控訴,「青春就係咁架啦」(YouTube阿周電視,4月15日),他作為三個女兒的父親,好像三個都過20歲了,他的意見我覺得很具參考價值。
侃侃而談「要尊重別人感受」的人,那麼你們一定同意要易地而處、理解別人的感受吧?換作你是郭偉倫,這麼多人連戲都未看,當中有很多人擺明是做政治發洩的,既往你扔石潑糞,說你「強姦」那些女孩,還有心cancel你用了多年心血的作品,你會虛心接受,還是憤憤不平?我不是問他應該怎做,我是問你會怎樣做。說郭偉倫的兩次發言都是挑釁、難聽過粗口的人,我很有興趣這些人有沒有經歷過類似程度的挫折,連電視新聞都會報出你的名字,或至少令你在業界身敗名裂的事故。
我看這片時,很討厭觀眾的笑聲,但我仍然覺得,只有心理偏差的觀眾,才會看完影片後覺得任何一位參與者是卑劣、可恥,需要鄙視的。反而,大家是同情、可憐、愛惜這些女孩子,除卻很想將自己對社會不滿發洩在Madam的那些人,不過那些人可能要歸入心理偏差一類了。
其實《音樂人生》也是,絕大部分看完的人是喜歡黃家正這個人,甚至很嘉許他片中許多自私任性、傷害別人甚至自己的行為。假如多數人看完是當黃家正是衰人,當年香港電影評論學會(當年我未入會),就沒有那麼多會員堅持要把最佳影片給《音樂人生》了。我直白說一句,《音樂人生》令黃家正在音樂路上贏在起跑線,而他的琴技是不deserve那些寵愛及待遇的。
阿武:有篇文都寫,作者去英華放卡通,介紹時說「配音有蒼井優」,班名校女生笑到碌地:「蒼井空呀」(四級色情片女演員)。名校黎架,同張婉婷拍戲要搶架,so-called拍足十年,上映前幾日反檯,咪當d女憨狗,要你個局外人/外行人仗義執言先得架。
身為「作者」當然要出來認頭,那批學生是中三全級,應該是比影片中的女生低兩屆。那部動畫是岩井俊二《花與愛麗絲殺人事件》,是《花與愛麗絲》的前傳,但改為動畫形式,由原來兩位女主角蒼井優及鈴木杏配音。當刻我是真心呆,但想真一點,社會只會認為男生一踏入青春期便有無窮性衝動,但女生被男生更早進入青春期,生物上就是性功能的甦醒,怎會不對性有好奇呢?
我在去年聖誕在明報專欄刊出影評,當時當然未出事情。我文章的角度是看導演、委約者、受訪者之間意圖上的互動,個人與群體的真假性情,以及對年輕人的包容底線何在。我相信是因為那次蒼井優/蒼井空經歷,令我不會假定女生們那麼天真無邪、任人魚肉,在鏡頭前會像被人打了「吐真藥」(truth inducing drug),控制不到自己說出來的話。文章連結
不過我在文中沒有明說的是,儘管當時一片讚好,我仍極力避免在文中拿受訪學生的事情來談。感受到一片正能量、好有愛的論者(包括非影評的感想文字),基本上都忘記了她們的故事不是劇情,她們不是演員,我堅信大家應該看了就算,不應該把女生的事情拿來公開討論或當成典範,即使是正面。尤其是現在用社交媒體,昔日的茶餘飯後、呢度講呢度散的月旦,現在即使friends only,和公開言論已經無大分別。
反過來出事後,大家就搬出私隱、倫理、道德、大蝦細,尤其是還未看過又要踩一腳的人,這些原則就讓他們未看過作品,便大條道理去扔石潑糞。看過而發文撻伐的人,哪管有沒有意圖想鼓動未看過的人加入己方,也是一大班閒人未看片而對導演們作出人格污衊的「幫凶」:一個在這次爭論不斷出現的詞語。
郭偉倫的兩次回應,他們又說甚麼難聽過粗口,其實只是不滿他不願跪地求饒、還給他們兩隻中指的反應而已,包括那些看過此片但很想DQ它,讓自己心儀那一部影片補上的人。他們覺得難聽過粗口,那就好了,用粗口罵他們真的不夠力。
只是半個月前,《烈火青春》導演修復版上畫,很多人說「40年後的香港居然閉塞了這麼多」,說出這番話,就一定是覺得自己開明、對立面就是閉塞,可有想過現在用私隱、倫理、道德去cancel一部戲,「我們都是司徒華」?
很多香港人就是「大雄情意結」,自比弱者所以全無權責,於是一句「佢係仆街」就可以毫無制約圍毆,擋在前路的個個都是技安、阿福或「幫凶」。大雄最仆街的地方,就是平時不去做好自己,靠法寶達到正當目的後,還拿法寶用到盡去發洩私怨或自肥。
半世紀以上的「黃飛鴻與奸人堅」,來到這數十年就是「我係大雄,佢係技安」、或者雞蛋和高牆,打着弱者旗號去做欺凌者。我們需要更多承認自己有強者的能力或潛能,懂得自己也有作惡的可能,但在弱勢時負隅頑抗,不介意得失中立者,也要給賤人兩隻中指的好漢子。中立者根本不會幫手,何況扮中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