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-2019 男人之苦系列(二)

第六集:純情篇

一年拍五集的確太快,1971年推出第六至八集,1972年至1989年大抵是每年兩集、八月及十二月底上畫。劇情設定於上映前的兩三個月,年尾的多數以寅次郎不在家過新年(日本新年為1月1日)告終。有說八月上畫的,多數寫得及拍得較用心,因為準備時間較年底的一集長,我覺得這說法大致準確。

1990年開始只在十二月底有新一集,秘而不宣的原因是渥美清的健康欠佳。最後一集(第48集《紅之花》)於1995年12月上畫,之後渥美清的病情急轉直下,於1996年8月4日因肺癌離世,山田已經構思好的第49集無法開拍。山田趕拍《摘彩虹的人》於新年檔上畫,片中有電腦特技片段,拍出寅次郎仍在旅途。

《男人之苦》的劇情大抵遵照這個格式,配以變化:
1. 寅次郎的狂想夢境(第九集起成為格式)
2. 寅次郎回到柴又
3. 和家人爭吵,再度離家
4. 在日本的不同地方遇上女神,一見鍾情(或者是在柴又初遇女神,決定留下)
5. 和女神在柴又再續前緣
6. 寅次郎失戀,再度離家

日文漢字「失戀」包括追求失敗,或者對象另有心上人。寅次郎對女神一見鍾情、自作多情,然後失意離去,就是《男人之苦》最扼要的規律。不過,這種規律被偶然打破,是觀看《男人之苦》一大樂趣。在系列的尾段,外甥滿男這樣歸納寅次郎的戀愛規律:愛上高不可攀的女子,到對方也有意思時,他就會臨陣退縮。

第十集:渥美清和八千草薰

女神反追寅次郎

第七集《奮鬥篇》的女神(榊原留美飾演)是個輕度弱智少女,她曾向寅次郎說「我想當你的新娘」,這當然不能當真。

第十集《寅次郎夢枕》是系列分水嶺,八千草薰飾演的女神,與寅次郎從小認識,現為失婚女子。即使寅次郎愛上了她,他卻幫另一個人向她表白,她反過來向寅次郎表白。寅次郎以「你說笑吧」推搪,豈料對方將愛意說得更白,寅次郎首次「臨陣退縮」。

觀眾的反應非常好,寅次郎終於得到愛神眷顧,其實也合符邏輯。寅次郎雖然其貌不揚,但說話風趣,又有一股俠義心腸,為人消災解難。阿博暗戀阿櫻三年,但寅次郎勇於和女性攀談,甚至死纏難打,只要不斷有新對象,總會有人垂青。在系列最後幾集,他臨陣退縮的頻率頗高,山田亦有意塑造寅次郎為情聖。

有時寅次郎表錯情,是因為對方太年輕貌美(例如第九及13集的吉永小百合),不大可能會愛上這個40歲的醜大叔。但女神的條件並非集集一樣,有時選用年紀稍大、較難和英俊男主角談情說愛的昔日紅星,例如新珠三千代(第三集)、若尾文子(第六集)、岸惠子(第12集)、京町子(第18集)、香川京子(第24集),也把她們設定為失婚、寡婦或者雲英未嫁。八千草薰及淺丘瑠璃子參演《男人之苦》時,亦已過了最年輕貌美的年紀。

作為戀愛對象,寅次郎最大的障礙是沒有穩定工作,但一直有女神不介意。假如某集的女神的年紀稍大、失婚或寡婦,會縮窄和寅次郎的距離。但無法跨越的是死亡,第18集的京町子,寅次郎不知道她是絕症末期的迴光反照,她也成為唯一在故事去世的女神。

第11集:淺丘瑠璃子和渥美清

天涯歌女松崗Lily

第十集的強烈回響,相信和第11集《寅次郎毋忘我》出場的松崗Lily(淺丘瑠璃子飾演)有很大關係。山田本來想將這集的女神,設定為北海道獨自經營牧場的寡婦(可算是《家族》的延續),但他和淺丘見面後,改成四海為家的無名歌手。牧場寡婦的故事,山田留到《遠山呼喚》(1980)使用。Lily和寅次郎一樣,有家人在東京。她父親在早年已離開,但她和媽媽關係淡薄,長大後,媽媽也只會問她要錢。

寅次郎在北海道的通宵火車中,見到Lily對着漆黑的窗外流淚,但沒有打擾她。翌日,列車抵達網走,Lily被人接走,寅次郎無法攀談。日間,寅次郎兜售的唱片沒人買,他在橋邊發呆,Lily主動攀談,道出自己是歌手,出過唱片。

兩人坐在港口,看着回港及出航的漁船。Lily說她和寅次郎這種生活,和普通人不一樣,「似有還無,就像泡沫」,然後話別。這場將寅次郎及Lily兩個遊子帶在一起,景色、音樂和對白一同描繪流浪者自由但無根的悲哀,是系列一個經典場面。寅次郎回到柴又時和Lily重遇,展開感情線。Lily對寅屋各人道出她感情經驗不少,但未遇過令她痛徹心腑的男人,或者寅次郎就是這個人?

寅次郎卻叫Lily不要開玩笑,別騙寅屋的老實人。最後Lily和母親吵架後,帶醉地來到寅屋,叫寅次郎和她一起踏上旅途,寅次郎敷衍地應承,說明早才出發。她看穿了:「你講大話,你有這麼幸福的家庭,你和我不一樣。」她奪門而出,寅次郎沒有追出去。之後Lily嫁給老實的壽司師傅,洗盡鉛華。

第15集:Lily二度出場

徇眾要求,Lily於第15集《鴛鴦傘》再次出場。她過不慣平凡生活,和壽司師傅離婚,再當歌手。她和寅次郎再次於北海道(函館)碰面,當時寅次郎陪着一名離家出走的中年男人謙次郎(船越英二飾演)。三人一起踏上旅途,鼓勵謙次郎去找他的初戀情人。謙次郎見她一面後,決定放棄,寅次郎支持,Lily反對,兩人吵起來,Lily拂袖而去。

不過兩人很快在柴又重聚,Lily更在寅屋寄住。兩人相處了一段日子,雖然偶有爭吵,但旁人都發覺Lily的堅強,正可以幫助寅次郎重拾人生正軌。阿櫻不顧唐突去問Lily,Lily居然說可以嫁給寅次郎。寅次郎回來,知道了那番對話,又用「你別開玩笑,他們老實人會信的」打發了。Lily離去後,寅次郎向阿櫻道出自己的苦衷,說他不適合Lily這麼聰明的女人,她也只是來療傷,傷好了就會飛走。

同是天涯淪落人,因為彼此的流浪天性而互相吸引,但正是這種天性,令兩人難以相宿相棲。這正是《男人之苦》在寅次郎自作多情以外最核心主題:流浪與定居。流浪者憧憬定居的好,定居了卻又慨嘆失去自由。流浪者及定居者互相羡慕對方的生活,但也無法改變自我,正是如此,才會羡慕對方。

第25集:Lily三度出場

Lily第三度出場是在第25集《芙蓉花》,她在沖繩入了醫院,寫信到寅屋說想見寅次郎一面。寅次郎馬上趕到沖繩,Lily非常感動,出院後和寅次郎同住。這段快樂日子過不了多久,寅次郎開始厭倦,既不工作,又看上了水族館的美少女,天天去博美人一笑。Lily談起寅次郎不去工作,自己的積蓄也所餘無幾。

Lily:我討厭被男人養……如果我們是夫妻,那就不一樣,但我們不是。
寅:傻瓜,我們彼此都不適合結婚的。你不要一臉正經開玩笑好嗎?
Lily:你都不明白女人的心情。

於是第二天一早,Lily不辭而別,回到日本本土,寅次郎也回到柴又。Lily來寅屋探寅次郎,他們兩人和阿櫻、阿博、叔父叔母面前談起沖繩那時的日子。Lily唱着哀怨的沖繩歌曲,說出一句:「那時我很幸福」。寅次郎背向Lily說:「我們結婚吧」。

大家都很錯愕,這次就是Lily說他開玩笑了。寅次郎及Lily兩個天涯孤客,在天堂一般的沖繩,離幸福那麼近卻未能掌握,恨錯難返。第25集是許多寅次郎擁躉的最愛,渥美清逝世後,山田重新剪輯第25集的頭尾,成為第49集,由「現在」的滿男回憶寅次郎及Lily的舊事。

第48集:Lily四度出場

第48集本來不是系列的最後一集,但山田有意在第50集(不是2019年的第50集)完結系列,加上淺丘瑠璃子表示希望Lily和寅次郎再續前緣,於是Lily睽違了15年再次登場。這段期間,Lily嫁了富翁,他死後,Lily用遺產在加計呂麻島購屋居住,並把母親送入東京的老人院。

Lily及寅次郎又再拉拉扯扯,從加計呂麻島頂嘴到柴又。山田很罕有地在電影最後五分鐘,安排兩人一起回到加計呂麻島,觀眾以為這次會打破寅次郎例必在新年前失戀的宿命、離開柴又、於外頭寫賀年咭給阿櫻。這次倒是Lily寫信給阿櫻,說她和寅次郎又分開了。她會在島上等寅次郎回來,但或者他們會在北海道的港口再遇吧。隨着渥美清於1996年去世,Lily和寅次郎終不能在銀幕上白頭到老。在最新的第50集《寅次郎返嚟啦!》,Lily會再度出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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