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2013年大角咀弒親案為藍本的《正義迴廊》,頗受兩部電影影響,一部是本片監製翁子光用另一宗碎屍案為題材的《踏血尋梅》,本片導演何爵天是該片助導。另一部是經典美國片《十二怒漢》,它正是審理殺父案,描述陪審團從啟首的證據確鑿,最後達致無罪釋放的思辨過程。
《十二怒漢》不算奇案片,奇案片又不一定是法庭片,《正義迴廊》採用法庭片形式,和其他法庭片相比,這凶案沒幾多真相需要透過控辯交鋒去揭出,只差在控方能不能憑手上比較間接的證據說服陪審團,朋友唐文奇(麥沛東飾演)不只是協助逆子張顯宗(楊偉倫飾演)碎屍棄屍,更是一路參與殺人計劃。影片最後對唐文奇是否那麼低智及可憐,提出懷疑。
《正義迴廊》以法庭審訊為主體,足以構成難題,因為法庭片要有「扭轉乾坤」,要不在聆訊過程發現新證據,更有說服力的是把已披露的證據重新詮釋,導向另一結論,這是《十二怒漢》的重點。《正義迴廊》的評審團不可能像《十二怒漢》般為失職的辯方律師重新推敲案情,但本片又太想去拍評審團,令我覺得「搵戲嚟做」,把在2014年佔領運動後常被電影人運用的「廢老對廢青」去作為焦點,又拖得太長。
各陪審員出場時,很快便被貼上標籤,例如林善「哲學」、邱萬成「賭馬」、鍾雪瑩「染髮」,令觀眾先入為主覺得林善懂思考、邱萬成道德薄弱、鍾雪瑩反叛。相比之下,《十二怒漢》的陪審員以中年人為主,並拖延披露陪審員的背景,整體印象更符合陪審團代表普通人這重要特質。
英式法制「豉油」化
陪審團的部分有些內容匪夷所思,林善將「奧坎剃刀」解釋作人都貪方便,所以喜歡聽簡單解釋,但沒提「奧坎剃刀」需要兩個解釋的結論相同,才取簡單那個。他主張避免用「奧坎剃刀」、思考事情要複雜一點時,自己卻剃走了重要假設。有數名陪審員先質疑不同專家做出不同的精神鑑定,然後滑坡地質疑任何領域的專家。在一宗成年人誘騙年老父母入屋殺死肢解的案件中,鍾雪瑩爭辯天下「有」不是之父母更是無聊。
因為搵戲嚟做,本片的陪審團商議比《十二怒漢》兒戲得多,笑料過多,這部分似是參考了中原俊拍成電影的三谷幸喜舞台劇《十二位友善的日本人》。當時日本不用陪審團審案(近年有限度的使用,但操作與英式不同),三谷幸喜幻想日本有評審團會是怎樣,並反轉《十二怒漢》,要把無罪變有罪,結局是亨利方達的角色大快人心的一敗塗地。
沒有喜劇的前設下,《正義迴廊》如此嬉皮笑臉恐怕太草率。犯人欄中不只是張顯宗及唐文奇,更有親政府陣營多年來主張整頓的英式司法制度,包括陪審團制度。本片對代表建制的警察(邵仲衡及鄒凱光)、檢控官(周文健)及「廢老」陪審員的負面描寫及藍絲話語,足以顯示本片站在哪一邊。
魔鬼的辯護士圍爐取暖
從戲劇或娛樂角度看,唐文奇的對立面偏弱,不時犯錯。蘇玉華明明沒有證據,邵仲衡卻承認踢過唐文奇,間接承認精神虐待。張顯宗那方太劣勢,他的律師林海峰提出是唐文奇教唆殺人,過態地質問唐文奇姐姐(楊詩敏飾演),招來陪審團的反感,幫了唐文奇。有關周文健的語言笑話,不必要的醜化他,其盤問策略又左搖右擺,就像為唐文奇助攻。
非但不應把對立面視作小丑,對立面要夠大方得體,才符合「魔鬼的辯護士」的思辯模式。或者,周星馳電影慣性塑造賤格反派,令一兩代人以為把對家想像得夠難看,就等於自己正義,在現實或虛擬世界批判社會或個人時也如是。本片也把張顯宗拍得太猙獰、唐文奇拍得太核突,就如評審團那些令人先入為主的標籤,其實導演早已不想當兩位疑凶是正常人?可以是《踏血尋梅》的不良影響,把該片郭富城及白只纖毫畢現的造型,推到走火入魔。
「大陸人打尖」、「廢中廢老無良知」、「天下有不是之父母」會得到創作者同溫層的認同,但在一部標榜英式法制公正無私、寧縱勿枉的影片出現,顯得意氣用事。「魔鬼的辯護士」是能夠警愓自己不要「圍爐取暖」的思考工具,不只是為弒親狂魔辯護的字面意思。最後要指出,《十二怒漢》強調陪審團的爭論不是遊戲或比賽,《正義迴廊》的英文片名The Sparring Partner(練拳、練劍或吵架的對手)想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