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風再起時》:痴情枉種 空餘感慨

《風再起時》:痴情枉種 空餘感慨

要談《風再起時》,我想從好些負評說影片太像王家衛、梁朝偉就如周慕雲去做切入點。不少人以為愛情片才需要情情塔塔,沒想過黑幫片或梟雄片,愛情線可以去到那麼重。「愛情線」這個字就是問題,暗示了是次要、陪襯,所以我認為《風再起時》一大長處,就是為港產片突破了這種成見,負評者可能不為意《義薄雲天》(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)已在黑幫片加入很強的苦戀元素。

人物與情節的關係也不同了,觀眾就是太習慣看黑幫片人物如何經歷情節,但郭富城及梁朝偉的恩怨情仇,表面上以真實人物為本,實際上着重以人物性格去發展情節,即是性格決定命運,而性格也會被大時代、即是命運塑造。

另一可作反面教材的負評論點,是為甚麼要郭富城跳舞、梁朝偉彈琴。我要指出,那可是兩個主角最重要的標誌,這部影片的愛情核心。跳舞代表郭富城的獸性及本能,鋼琴就是梁朝偉的知性及文化(他在父親死後燒掉鋼琴有多重意義)。郭富城不用「May I?」,一手就拉杜鵑入舞池,自己跳完又一手將她扔給別人。結果美女選了跳舞的野獸,其實梁朝偉才真正適合她,她婚後的手段計謀就顯露和梁朝偉相似的頭腦。但合襯都無用,不愛就是不愛,但要付出代價,郭富城一直「念瑜」,是杜鵑拒絕良緣(也即是命運)的報應。郭富城三次失去春夏(第三次是愛的替身曾一萱)是他求生的報應,箇中的宿命關係還很強。

剪接、節奏、訊息量

今期Cinefan「MV作者新世代」,那些導演(包括Paul Thomas Anderson、大衛芬查)表面上影像很強、剪得很快,好像影像勝於一切,其實他們的劇本可以比劉別謙或比利懷特這些「文字型」導演還要密集。有種對剪接的常見誤解,以為加快剪接,影片的節奏便會加快,但影片節奏主要取決於鏡頭長度以外的東西,例如對白、畫面的訊息量、音樂聲效的節拍,這些都比純粹剪碎鏡頭更影響節奏。

《風再起時》頭20分鐘等同序幕,但已道出兩個主角在四個時代(戰前、戰時、戰後、廉署)的簡史,是剪接速度快而訊息量高的一段,反而不覺得鏡頭太碎。然後郭、梁在雙十暴動後合流,正式展開這齣雙雄悲劇,故事節奏大為放慢,也開始感覺到鏡頭很碎,尤其是文戲。

畫面的精美,除了是各方面的美術配置,還有不少Josef von Sternberg式的畫面,人和物件之間的空白不是空白,會有煙、光、水氣等半透明元素填滿畫面。然而我覺得本片的精美畫面很被剪接打擾,因為文戲中剪碎了的鏡頭,我粗略估計有三分二是淺焦的人物特寫,除了大頭就是一片失焦,特寫A、B、C…基本上沒有額外的訊息,而畫面以下的對白及情節仍是偏慢,所以負評既說鏡頭碎,又說節奏慢,並不是自相矛盾,只是沒去或不知怎去解釋這種感覺。

剪接及攝影手法,也令我發覺本片的鏡頭甚為缺乏構圖,為了蒙太奇幾乎盡棄場面調度。佈景很細緻,大頭很多,卻很難見到人物成為環境的一部分、活在環境之中,抵銷了本片的美術及視覺效果,我不是一概反對剪碎,是比例及剪甚麼鏡頭進去。

配樂、聲效、反高潮

故事上最大敗筆,我覺得是最後25分鐘(不計片尾字幕),郭梁停火,影片也像熄火,進入太長的反高潮,問題是三角苦戀在之前獻身一場已成定局,並已說出苦戀和雙雄爭鬥的關係,這25分鐘卻沒有令人情緒高漲的故事後續,就像是為了許冠文及何佩瑜而狗尾續貂,又過長。

無論支持或反對,視覺的用心是無可置疑,但聲音相形見絀。先不說音樂,以一套有野心的大製作來說,本片的聲音設計頗為簡陋,我看了三間戲院都是這樣,第三次還看了全景聲版本,分別很微。

原創音樂有兩個名字,丁可、馮之行,都跟翁子光合作過,我相信是各自運作。影片不乏音樂,但我覺得這些音樂太行貨,loop到一場完結便轉另一首,空有風格而無主題,旋律及配器特色不足,只能用不同音樂風格襯托不同場面,卻無法道出畫面及對白不能言喻的感情。我覺得這兩位配樂者,都沒有處理這種史詩式大製作的skill set,亦反映導演的音樂觸覺不足。

例外是由馮之行演奏的柴可夫斯基鋼琴曲《十月:秋天的歌》,應該只出過一次,杜鵑結婚當晚,這曲道出梁朝偉對她的單相思,鋼琴又是他的標誌。這種才是有力量、有意義的電影配樂,不應只用一次。

最後談《風再起時》是否如導演所言,要看兩次以上。我認為本片的優點,只看一次的確「嗒」不真,但我覺得是缺點的地方,第一次已很明顯。無論是商業或藝術電影,觀眾第一次極度滿足才會二刷,專業觀眾亦會因為太多片要看,不會輕言二刷。口碑其實就是第一次的滿足,大片更逼切要令觀眾第一次就覺得好勁。我眼中最打擊第一次觀感的,就是那個過長反高潮,把頭兩小時的心血抹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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