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片《七月返歸》於我先有一重意義,因為它是繼《淪落人》後再於何文田愛民邨拍攝的新導演作品,我不是居民但勉強算是街坊,前陣子常到愛民邨買餸或用饍,影片結尾的拍攝地點愛晨徑我不時跑步經過,觀眾未必知道,有陰陽眼的主角(Anson Kong飾演)遇上一隻童鬼向他求救的那條隧道,走到另一端就是紅磡的殯儀地帶,有陰陽眼但只見到一隻鬼算是時運高了。
頗多人說這是港式鬼片,我恕不苟同,儘管拍鬼片就等於要放棄內地市場,但也不足以用港式來形容,它的拍法是照搬近年的美國鬼片,借助鬼片帶出弦外之音這一點,也是某些美國鬼片會有的。更值得探討的是,可以從《七月返歸》的不足,看它和以前的香港鬼片有甚麼不同,從而思考以前的港產鬼片為甚麼會那樣拍。
我覺得本片的恐怖場面拖得太長,主要是把白靈的猙獰重覆得太多,間場或所謂的冷場太短。換作是動作片或色情片,觀眾的確想要拳頭或枕頭夠多,但恐怖片未必如此,質比量更重要。集中於恐怖而輕視間場,令劇本相當空洞,尤其是白靈作為迷團多多的第二主角,她的背景故事卻極為單薄,不好好寫她怎會從「傑出粵劇花旦」淪落至此,好像兒子有陰陽眼就是一切失敗的原因,連戲都無得唱。
純驚嚇,實太難
亦不說明主角和舅父,跟她斷絕來往十幾年的原因,白靈寄信到加拿大都「查無此人」被打回頭,醫院卻能用手機聯絡到定居加拿大十幾年都沒回過香港的主角,叫他回港看母親,後來他還有身份證給警察看。劇本也太怕穿橋,沒去為他提供一個明確理由,自願留在這間他有童年陰影、四圍有鬼、冷氣又壞了的公屋單位。既要寫他能夠看到鬼,上七樓撞鬼被嚇到「鬼啊!鬼啊!」,又不為意七樓那些小孩是鬼,傻到叫社工及警察去救他們。
本片偏慢的節奏就令人想到,為甚麼1980年代的港產鬼片,何以要混入動作片、笑片、甚至色情片的類型元素,然後1990年代以後的,通常要採用多故事結構,因為單純講鬼,很難將當時港產片觀眾所習慣的急速節奏維持90分鐘。多類型或多故事,當然不是鬼片的唯一拍法,走純驚嚇路線的《七月返歸》從當代美國鬼片算是學得似模似樣,即使它在場面調度或鏡頭運動還未夠心思,但我不會強求。
影片利用粵劇予人的神怪感覺,卻寫到白靈很介意兒子有陰陽眼。姑且不去深究她的對白說到一舊舊,把「榮仔」讀成「雲仔」,怎麼能做到傑出粵劇花旦,但年輕影人好像有把粵劇當成邪惡象徵的傾向,《正義迴廊》麥沛東被屈打成招的一段,壞警察邵仲衡就用了粵劇腔。其實許多香港文青的心態及行為頗為矛盾,一方面說要保存舊香港,迷戀舊屋邨舊路牌舊坑渠蓋,另一方面又這麼鄙視粵劇。
誰智取了誰
論者大力讚揚本片以隱喻表達政治訊息,令我想起半年前,民建聯議員林琳在立法會質詢楊潤雄,她指電影發展基金資助的電影多涉負面、暗黑題材,應該防範被政治挾持。楊潤雄表示,基於香港是多元文化,只要不牽涉到犯法,包括國安法,誣衊或反國家行為,局方願意用較開放態度對待。
《七月返歸》拿了3,599,200元政府融資(融資不同資助),如今論者那麼雀躍地解讀其政治訊息,是否不擔心將來審批者會用更緊尺度去審批拍攝計劃?如不擔心,變相認同了政府確實容許很大的創作自由,只要不硬闖紅線,政府還願意批錢給你罵,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,攜手說好香港故事,向世人證明香港是個多元社會。
論者多是讚本片比硬闖者聰明,恍似智取了政府的電檢關卡,但他們可有想過其實不是過關,反是進入了五指山,在創作者自己執行的隱喻及擦邊之後,只有同溫層才有感覺,有人甚至嫌本片說得太白。所謂的弦外之音,本身就像顧左右而言他,到底是因為隱喻到甚麼訊息,還是因為有得隱喻而沾沾自喜呢?以下純粹討論隱喻:把想說的話弄到面目全非,然後拿政府資助或融資製作,像不像自願剪脷、跟太保譚玉瑛同飲童子血的屋邨街坊?